楠海泡沫

【Ensemble stars】soul[科幻(x)/ABO/清水]

Chapter 54

一个阴天。

墨蓝战机似矫健的飞鹰,直击长空划破云层,拖拽着长而轻的痕,于阴翳中飞向被团团乌云包围的天空之城。

时间是午后,拉普塔下的海洋颜色是浑浊的绿,狂风在机舱外呼啸,颠簸之间,有士兵叫醒了正在假寐的濑名泉。

“已经获准进入拉普塔领空,我们就要到了,上将大人。”

他从一个混沌的泥沼中将自己拉出,水蓝瞳眸尚未恢复清明就不得不面临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他难受得想要呕吐,只得将自己从安全带中扯出,匆忙服下随身携带的药片。

——“抵达首都后,红月馆会有人来接走朔间凛月和随行士兵,你也得住院治疗。”耳边响起两日前莲巳敬人的叮嘱,他垂眸望着手中「红月」部长配制的应急药物,捏了捏药瓶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最高议会怕是巴不得他因为辐射死掉吧?他无不讽刺地想。

打开手环调出私人频道,他点下第一位联系人的名字,却杳无音讯。

水蓝瞳中担忧乍起,眉头紧蹙神情焦虑。

……游君。

他又试着主动联系了「Trickstar」的另外两人,结果是占线。

“你们的私人频道还能用么?”他冲着机舱里的士兵们喊了一句,其余人的答复都是肯定。

他们这一趟归来,通讯的恢复,意味着传递到首都的,还有前线的阵亡名单。

濑名泉觉得恶心感加剧了,他浑身刺痛,原本舒适贴身的军装穿在身上成了束缚,似一件灼红的铁衣,莲巳敬人说过,应急药效会随着时间衰退,如果他能及时赶到,「红月」能够提供更有效的注射治疗。

只要放射性元素还在他体内不能完全清除,他就要背负着诅咒饱受摧残折磨。

必须快点……在被那些老妖怪抓到前,他还要再见见他的游君,他竭尽所能要保护他,必须要保护他,他已经是他的Alpha了,这不仅是责任更是宿命。可他现在毫无头绪,他只是单纯想见他而已。

就快到了!莲巳,希望你的手下不会那么没用。

降落地点是在岚之塔的军事机场,塔尖荧紫向高处散射,空气异样地沉闷,泛着微凉潮意,红月的急救车已经开到场内,紫色长发的青年步履匆匆,向濑名泉行过礼后便着手组织接手机上成员。

「knights」的战略参谋长被装在一个隔离睡袋中,合起双眸面容平静,就像在做一个绵长温柔的梦。

“拜托你们,照顾好他。”

已经被体内放射元素折腾得七荤八素的濑名泉,只说了一句话便脚下一软,被医护人员扶住架上了车。

……注射,服药。当神崎飒马从濑名泉身上收回自己的医疗枪,确认他体内元素的数值归于安全区间后这才松一口气。

“濑名上将,还会感觉到不适吗?莲巳殿下特意叮嘱我单独为您开辟一辆救护车,辐射清除仪器已经就位,请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头痛与恶心渐渐平息,面色苍白的泉摇了摇脑袋扶着额咬牙问道。

“你们有没有接到最高议会的传讯?”

“目前还……”

——“报告神崎长官,鬼龙副部来了消息,最高议会派来的代表已经抵达红月馆,他们要求对濑名上将的治疗进行监控。”车载通讯里传来了消息。

“什么?!”被截断话头的飒马愕然。

“啧……让我回家。”他调出手环定位坚决道。

“可您的身体状况……”

“你想让我趁早被最高议会监禁吗?”他懊恼地低吼着,“莲巳没告诉过你现在情况紧急?你给我注射的药物能应付多久不让我倒下?”

“三、三天。如果您不进行彻底清除治疗的话,那么口服和注射药物也必须严格按照剂量。”神崎飒马有些焦虑,刚才只是草草检查了一下,濑名泉的状态并不好。

“神崎飒马对吧?”他扯住了青年的肩膀,死死盯住他一字一句道:“我只说一遍,不管最高议会下达了什么命令,绝对不能让朔间凛月落到他们手上,把人看在红月馆,不要唤醒他。”

他不确定那个人醒来会做出什么事来,最高议会一定不傻,召他回来八成是已经知道他们察觉到了阴谋诡计,而中庭河谷的遭遇让他不由得想起最后一次光穹会议,在外交部提出将那里纳入议程后,放出的卫星画面就同时引起整个高层的一致反应,新泠镇的坑洞、七年前的地震,议会又在隐瞒什么?

没有办法了,泉甚至觉得自己一进入拉普塔就被监控,那张巨网已经收缩,而他像个白痴一样作为领头雁撞了上去,他能保住多少人?他不知道,但必须要这样做,如果他不回来,最高议会铁定会把主意打到比他更有价值的月永雷欧和朱樱司身上。

“我必须得回家。”这是他在被彻底阴影吞没前唯一的执念。

神崎飒马不得不正视男人海蓝色的瞳眸,那里汹涌着比刀刃还要锋利的巨浪,他看到眼前人的孤注一掷和固执决然,他没法拒绝他。

“请您稍等……”飒马开启手环进行操作,五分钟后,他将救护车停在了前往红月馆的路上,随即驶来一辆设定好自动驾驶的车辆。

“请乘在下的车去吧,在下和鬼龙殿下会尽力为您周旋,请在见到游木殿下后一定要回来接受治疗。”紫发青年深深鞠躬,请求之余却是带着敬重。

“谢谢。”泉同飒马匆忙作别,然后迅速踏上归程。

——“神崎,濑名泉他人在你那里么?”耳机里传来鬼龙红郎颇为焦虑的声音。

“是的,鬼龙殿下,在下立刻带濑名上将过来。”青年目光炯炯注视着自己的座驾急速远去,深吸口气握紧腰间的佩刀。

起风了,拉普塔上空的黑云开始聚集翻涌,呼啸成一头巨兽。

……

游木真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

客厅乱作一团,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因为过载发出摧枯拉朽的悲鸣,错误报告的光屏层层环绕着躺在地板上的青年,他邋里邋遢瘫在那里,耳畔只剩下三日来循环往复挥之不去的声音。

那是恶魔的低语,向他寄来一份已经签订好的契约书,右下角镌刻的,是他爱人的名字。

验证、验证、反复验证。

他不能相信,拒绝相信,但数据不是假的,音频不是假的。他逆向追踪了邮件的IP地址,那是一个公共网络,根本没法确定身份。

青年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青黑的眼袋和浑浊的双眸,他穿着几天前的衣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颓废的霉味。卧室的线路已经过载烧坏,游木真用掉了原本属于家政机器人在客厅的电源,如今那个灰色垃圾桶的灯泡眼不再发亮,静静停在角落中积累灰尘。

如果……如果那是真的,他应该怎么面对「Trickstar」的三个伙伴?启明星行动是一场陨落,他们被拆散被打压,成为国家的罪人,那原本是他一人的过错,却要拉着他们一同遭受罪责。

而如今,可怖的真相血淋淋摊开在他的眼前,诏告他的罪实则是因缠绕在他身上的偏执而起。

可笑的是,那份偏执来自他如今所眷恋的那个人,树荫之蛇吐着信子,悄无声息构筑出一场阴谋将他捕获,顺便将他所珍视的瑰宝悉数肃清。

不!他撕住自己的头发将身体蜷缩成一团,闭上眼睛眉头紧皱满是痛苦,他不能接受。

[本社讯,9月11日,南线战场恢复通讯,「knights」已经顺利抵达晶之湖畔支援「undead」,以下是前线阵亡名单:……]

这段时间他一直将新闻频道设为重点关注,报道的一线消息会迅速自动推送到他这里,当电子屏幕在他眼前弹开,游木真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强打起精神开始检索名单。

按照军衔排列,名单上最高级别的是校官,他松下第一口气按下回车……紧接着,便没能顺利完成第二轮吐息。

他看见了一个名字,一个出现在他眼中次数远甚于这份名单上任何人的名字,一个曾同他还有明星和北斗并列在一起很久很久的名字。

——衣更真绪。

阵亡名单上的衣更真绪。

游木真失手打翻了他的电脑,他瘫坐回地板上挣扎着向后退去,身体穿过层层叠叠的猩红弹窗,就好像那份阵亡名单是某种吃人的妖兽一样,他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大脑中至少有三秒钟的空白,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头企图把刚才的画面挤出脑海。

——“阿木!!”那个他建立没多久的三人频道里传来明星昴流焦急惊惶的呐喊,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无措。

“明、明星君?你、你看到了吗?”他的眼神是混沌的死寂,只是追寻着通讯里的声音颤声问道。

——“那不是真的对不对?!阿木能不能试着联系一下阿绪啊!这些天小北都不让我告诉你,但是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对面的人很难消化这前所未有的可怖状况,声音都变了调。

办法?他有什么办法吗?这些天他都在一心一意验证红月馆的那条记录和那份莫名其妙的邮件,他根本对前线一无所知,他根本没有想过衣更君在那里到底怎样,他就是这样没完没了一意孤行,总是忽略其他更为重要的事物,居然会生出一定没什么问题的愚蠢念头。

——“……游木!你、你和明星……都、都冷静一下。”插进频道里的冰鹰北斗语不成调,青年一向镇静的声音此刻变得期期艾艾,他似乎是在尽力安抚二人,可成效甚微。

游木真疯了似的爬回电脑前,扒开屏幕就开始联系衣更真绪的私人频道……其结果……传入耳机里的只有陌生冰冷的杂音。

“冰鹰君……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怔忡着问道,“衣更君……到底怎么回事?”

——“小北……小北他在十天前就收到了来自阿绪的加密文件……”明星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那是自动发送过来的。”一向轻快活泼的语气染上绝望与悲切,“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阿绪身边呢?”

——“明星!”那边的北斗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妥,低喝了一声然后对真道:“听着游木,你现在待在你家就好,我们马上过来。”说着便挂断了通讯。

耳机里一片空寂,真的脑海却只剩下明星的那一句——自动?加密文件自动发送说明北斗是真绪设置好的第一接收人,在手环受到无法修复的损毁时进行转移……也就是说……早在十天前?衣更君就……

他颓然地将手指从键盘上挪开,跪在电脑前不知所措……灼烧与酸涩涌向他的眼睛,他觉得这样很痛。

人的一生将同很多人相遇,结成的羁绊交错横行,随着时间的绵延有的淡化有的深刻,那些深刻的会化作隽永,无论悲喜但终难以忘记,而在游木真的生命里,同那三人相遇是他最大的恩赐,他无时无刻不感谢着,在自己那原本灰暗贫乏的人生里,会获得那样纯粹的友情。

衣更真绪有着他们四人当中最极致的温柔,他总是去主动照顾大家,尤其是身为Omega的自己,甚至比他们三人本身还要了解各自的健康状态,他会为他们配制好所需要的药剂,战斗的时候至始至终都叉腰笑着道:“没关系,往前冲吧,就算是受了麻烦的伤我也会解决掉的,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啊。”

——“阿绪是我们的魔法师噢!”任务完成,明星会扑向真绪笑着这样说。

——“没有衣更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冰鹰君看着被治愈的伤口松了口气。

是啊,没有衣更君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作为工程师的他在后方会被衣更真绪保护,身为突击手的明星君和狙击手的冰鹰君受了伤也不必担心。启明星行动的时候,是衣更君及时做出反应阻止了他的信息素进一步散溢,他保护着意识模糊的自己,给了赶回来的北斗和明星足够的抑制剂,四个人才得以跌跌撞撞杀出重围,他们遭遇了那么多可怕的事,被迫分开就已经如此难过。

自己结婚那晚冰鹰君还说至少大家都活下来了,不管怎么样还能见面,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假期的时候就可以一起出去玩;明星君也说一定要再去他家,四个人住在一起,大吉和妈妈都很想他们;他也时时刻刻在期待着,能像往常一样和那三个人放声大笑,他们一路横冲直闯,齐头并进克服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困难。遭遇噩梦没有关系,因为他们四人至始至终会一同面对。

只要有那三个人在,我就一定没有问题。真总是这样想着。

四个人的「Trickstar」,像星星一样发光发热……而现在……现在……

游木真听见了自己的悲泣,那是自灵魂深处爆发出的哀恸与绝望。是啊……为什么不能在衣更君身边呢?如果启明星行动自己没有发情,那么他们就不会被定罪解散,不会被分开,衣更真绪更不会上战场。

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我这个从头到尾都在拖累你们的废物啊。

他颤抖着掩上自己的面颊,任由眼泪砸上掌心。

“对不起……对不起……衣更君……对不起……”凌乱的客厅里回荡着青年的鸣泣。

那个曾推开作战室门向他打招呼的少年,那个曾尽心尽力帮助他适应新环境照顾他的少年,在他遭遇初次发情被监禁来和明星君解救他的衣更真绪,现在被他的无能害死,而他还像一个无赖一样安于现状,沉溺于欺骗和阴谋编制的美梦中恍若不知,而这一切……如今也与一个人脱离不了关系。

那个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偏执,也是造就了如今破碎的帮凶之一。

我就应该死在月谷!死在那里就好了!或者一辈子关在那个深海囚笼里看不见阳光!那是我应得的惩罚!!自我谴责同泪水一起汹涌而出,压迫得他难以呼吸。

就在游木真于自弃与愧疚中溺亡悲鸣时,家门打开了。

他听到玄关处传来的声音,以为是明星昴流和冰鹰北斗,颤抖着放下双手将目光投向门口,泪眼朦胧间却对上一双焦心的水蓝眼眸。

……此刻,他听到了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

看啊,这就是你带来的恶果之一,那份所谓的、对你的爱,是招徕惨剧吞噬你同伴的恶鬼。

你还要放纵自己沉溺在他为你塑造的扭曲里?作为他所谓的“珍宝”享受安逸?

灰发男人还披着脏兮兮的军装,发丝被吹得凌乱,整个人狼狈不堪糟糕透顶,他在剧烈喘息脸色却是苍白,当看到跪坐在一片狼藉之间泪流满面的真时,泉顾不上其他,直接冲到了他的面前。

“游君!!”

——“嘭!”

风刮来摔上了他们的家门,他的呼唤被掩盖,在他蹲下想要触碰他时,却被金发青年抬起的手臂狠狠打开。

“别碰我!”真的语气里还夹杂着泣音,泪水尚在眼中氤氲却不再汹涌留下。

“怎……”濑名泉被他这副模样搞得不知所措,不安在心底滋生肆意蔓延,余光里,他看见了真背后屏幕里的联络界面。

“……”濑名泉意识到,游木真已经知道衣更真绪牺牲的消息了。

他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调整好语气和神情企图说出些什么安抚他的话来,然而他尚未开口,游木真就自顾自将周身的错误屏幕挥开关闭,他的泪水还未干涸,手中动作却迅速决然。

然后,他调出了那一条已经被恢复的红月馆访客记录。

半透明光屏在面前呈现将二人隔开,真的声音还在发抖,他吸了吸鼻子平复了呼吸,一字一句陈述道:“启明星行动前……你和鸣上岚前往红月馆,动了我的抑制剂。”

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很是冷静,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丝局外人看戏的心情。

濑名泉面对那一张精确的记录表,第一反应着实惊慌:“你从哪里得来这些的?你知不知道这会让你坐牢?”他吓得半死,明明他已经竭尽全力保护他了,为什么游木真还要以身犯险?

“我巴不得回到浅水去。”他面无表情地道。

“……游君?”濑名泉挥开屏幕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他跪坐在自己面前,绿色双眸阴暗冰冷,就像是在面对什么厌恶至极的东西一样。

他倏然反应过来了,他的游君在怀疑他。

“不、不是,你听我说游君……”他开始变得语无伦次,原本就眩晕发痛的头颅乱作一团,他攀住他的肩膀努力解释着:“我和鸣君的确去过红月馆,但、但我们没有动过任何手脚。”

他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你们的记录被掩藏了……是凛月君做的吗?”游木真不动声色地扒开了附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已经拒绝接受其他可能性,衣更真绪的离开就像是一记重拳,打得他痛彻心扉却难能可贵清醒起来。

是啊,朔间凛月可以构筑他无法翻越的防火墙,他的工程技术在某些方面远在自己之上;鸣上岚更是杰出的医疗官,他既然能配置出调理自己发情期的药物,也自然有能力反其道行之。很早以前濑名泉就说过,「Trickstar」不过是收留他这个无能之辈的乌合归所,他怎么可能在意他所珍视的那三个人呢?

这份扭曲的感情……他根本不需要!

濑名泉被他说得发懵,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看着他的游君重新变回那个死气沉沉的人偶,麻木而死寂地面对着外界的一切。

“不是这样的游君,我们都没有……”

紧接着,游木真拿出了第二个扼死二人温情的刑具。

那是一份音频文件。

点开后……客厅里回响起这样一段对话。

[哎呀?那我长话短说,濑名君想要守护的那个孩子,总是不领你的情呢,如今「Trickstar」已成为那样强大闪亮的存在,你应该很不甘心吧?只能无力地看着他远去。]

这个声音温柔而优雅,宛若微醺的晚风,却总是带着对凡庸的冰冷蔑视。

[……你想要做什么?天祥院。]

是濑名泉的声音。

[让他回到你身边好不好?就像当初在学校一样,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

短短几句,到此结束。

放送结束后,水蓝与新绿再一次对视,周遭死寂,毫无余音。

“录音不是假的,没有合成。”真说得缓慢而笃定,目光中腾起更加赤裸的敌意,是了,这就是那份邮件里的东西,他这些天反反复复去验证它的真伪,就是抱着那残存的一丝侥幸,他渴望相信濑名泉不会再像过去一样,用这样极端的手段去达成他的目的。

可浅水那晚天祥院英智的声音尚在耳边,那个可怕的人会不择手段去达成他的目的,很早以前就懂得如何通过寻得共同利益来谋求合作,手段残忍而高明,他不知道那个人同濑名泉又做了什么交易,他只知道那晚阻止自己越狱是那交易的一部分。

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芥蒂去回应这个男人的拥抱和爱,却不想对方会以这种阴暗手段将自己捆绑在身边。

星光与爱?真是蠢货才会有的愚蠢愿望。

“都是真的吧?泉·前·辈。”他咬牙吐出这个翻滚在他唇齿间烂熟于心的称谓,他曾经带着崇敬与畏惧,带着依恋与关切去这样叫他,这段时间他是如此幸福,而现在,他必须要倾尽所有挣脱这个比深海还要恐怖的囚笼。

濑名泉一路奔波的心急如焚都归于冷寂,他发觉自己在困于罗网前就已经跌进另一个陷阱,一环扣一环被构陷其中无法挣脱,这些呈现在眼前的东西,它们的确曾发生过,现在却沦为莫名其妙的证据,将事情引向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成为扼杀自己的绝命一击,头晕目眩中他只能艰涩道:“不!你听我说游君……”

“你只需要回答我这是不是真的!记录和音频都是不是真的?”他的声音拔高了一度。

新绿双瞳中怒恨交织,他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宛如尖锐长钉,剖开他的无所适从,撕裂他即将到来的苍白辩驳。

濑名泉知道,在这样的游木真面前,谎言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唯有凭借本能,恪尽所有从他的质疑和即将涌来的憎恨中挣扎而出。

“你听我说游君……你冷静下来……”他的声音和身体都在发抖,他不敢碰他,半跪在他面前无措且慌乱,“我没、我没有在启明星行动做任何危害你们的事情。天祥院英智的确联系过我……但我没有答应,我没有……”

“骗子。”真说。

完了,他们同时听到有什么东西已然断裂。

游木真已经放弃了,濑名泉的反应昭然若揭,他们都无需再寻求理由为自己开脱,他们都是罪无可赦,害死衣更真绪的帮凶。

“不!你听我说游君……”泉没有意识到这个句式已经被他重复了多少次,飞蛾扑火般地拥住真企图平复内心的无措与惊惶,而游木真则用尽全身力量挣脱开来。

“你不要碰我!!!”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紧接着便是充斥着绝望的哭号:“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如此执着?!我根本一无是处!!”

是啊,一无是处!因为一无是处所以将野望压抑在心底,因为一无是处总觉得能成为那样优秀三人的伙伴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Trickstar」让他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而现在他唯一的眷恋归处分崩离析。

“我没有!!你不是!!”濑名泉快要被逼疯了,他从愈发剧烈的疼痛中撕扯出这些话来,面前人的眼神锋利得就像尖刀,划伤本人划伤自己,他分不清痛苦源于身体还是心灵,他只知道他要被这样的游木真撕裂了。

我不要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衣更君已经死了!!!你满意了吗?!接下来你又要做什么?和什么人做一笔交易然后害死明星君和冰鹰君吗?!”他声声泣血!

濑名泉被他这句话震慑在当场,他踉跄着起身后退几步,眩晕感被疼痛拆分撕裂,这些日子以来的不安和颓然都不及此刻眼前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罪名,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是生着铁刺的锁链,一条条禁锢在他身上勒出血肉模糊的痕来。

疼痛之中,绝望被拍打上岸,最后的最后,仅留下悲愤和委屈的残屑。

“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他几乎是魔怔着,愣愣地望着他呢喃低语。

“你让我如何相信?!”他歇斯底里!眸中浸满血泪。

濑名泉从未想过,真的有一天,游木真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片生机勃勃的森林已经沦为死寂,被名为恨意的火焰燃烧成灰烬,爱与笑被连根拔起,唯余冰冷凄清,甚至还在余烬中新生出杀意的根须。

他真的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即使是在学生时代,面对自己的恶意中伤和过份纠缠,那双眼睛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情。

原来……你对我的爱恨转换不过一瞬之间。

从害怕你的冷漠牵强,到奢求哪怕是拥有你的恨意我都甘之如饴,可是啊,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总是渴望得到更多,当你一身华服从空之教堂的那头向我走来时,我已经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你对我真正的爱意。

我原本以为我得到了啊,我的游君。

可如今……你我之间崩裂不过刹那。

那就……全盘摧毁吧。

泉绝望地闭上了眼,然后在一呼一吸间倏然睁开!

……他眼中所有的哀恸被瞬间涌起的巨浪掀翻,海洋之上肆虐着风暴,仿佛将往昔的温柔与爱吞噬殆尽,恶毒与傲慢化作乌云笼罩而上,彻底将水蓝双瞳晕染为可怖的深渊。

“呵……这样啊,所以……是又如何呢?”他说,嘴角勾起愈加阴毒的冷笑。

——承认吧,濑名泉,承认你的罪,让他将悲愤释放在你的身上,这样也许会缓和他的愧疚与自责,你的游君如此善良,他只会一遍又一遍鞭笞自己,而你在他心里就是这样十恶不赦的存在,你可以承受他所有的恨意让他不必再伤害自己。

——这就是你对他唯一的作用了。

“!”游木真看着这样的他身心与灵魂彻底冻结。

“是了,我不过顺水推舟而已,如果你不提前发情脱离那个战场,就会和「Trickstar」的那三个废物被最高议会弃尸深谷,我可不愿意看见你那张美丽的脸被血污染了啊,这可是你浑身上下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天赋」被摧毁的话……可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充满扭曲恶意的词句从那唇中吐出,这是淬毒的双刃剑,只会同时令二者遍体鳞伤。

跪坐在地上的游木真颤抖地看着伫立在那里的濑名泉,眼前的人仿佛再次撕毁了一副假面,暴露出在自己某个记忆片段里最阴森怨毒的模样。

——忍耐啊!用你惯有的姿态,卑微地忍耐下去啊!

金发青年的灵魂在咆哮。

——不!这不是忍耐可以做到的,这无关忍耐!这根本!就是要逃离的炼狱!拒绝面对的惨状!

——这不是他!这不是泉前辈!

——可他承认了啊!你不是认为他就是罪魁祸首之一吗?为什么当他“如你所愿”,你却要极力抗拒呢?

他的脑海里分化出了两股声音,在强烈的痛苦之中撕扯着他的身心。

哽咽化为剧烈的喘息,他抠住地板竭力克制住胸膛内翻涌而上的恶心感,游木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应该冲上前去怒吼着将濑名泉撕碎,他应该哭号着痛打他叫他赎罪,他应该……应该……

——不!!!!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的灵魂撕扯着他的心脏,在他耳边尖啸着拒绝!

泉前辈不能这样做的啊,他绝对不能的啊!

银灰发色的男人冷冷俯视着匍匐在地上的金发青年,攥紧的双拳令骨节咔嗒作响被挤压成青白,指缝间慢慢渗出了猩红。

“……所以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呐。为了占有你这没用的人偶不受到外界的伤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拉你脱离现实世界,既然作为Omega,就应该乖乖学会被Alpha保护啊。”他深吸一口气冷笑着继续道。

“你闭嘴!”他嘶吼出声!眼泪砸在地板上散开。

——闭嘴……他让你闭嘴你听到没有濑名泉?!他内心深处的那个声音也在怒号!绝望且狂暴地嘶吼着!

那是他的灵魂,那个被各种阴暗感情吞没的灵魂。

置若罔闻啊,你现在必须对你的游君置若罔闻啊。他竭力将真实心音隔绝在外,忽视来自身心的所有刺痛。

“……你一直挺擅长忍耐的,不是吗?现在终于不忍了?因为看穿了我的「真面目」?”泉的眼眶渐渐发红,却仍旧咬牙切齿地继续发动进攻。

这不过是一场双向的临池。

“不要!不要再说了!”真哭喊着,极力抗拒。

我不要面对这样的你!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啊,游木真君。”最后一击!濑名泉像个将毒药藏在牙齿里的死士,咬破了可以同这个世界切断最后一丝联系的终极武器。

然后他转身,仿佛每一步踏着尖刀,将温暖与爱的往昔踩在脚下碾得干净。

这是濑名泉第一次在游木真面前率先转身离去。

原来……背影真的是可以伤人的。

他以最惨烈决绝的姿态将他抛诸于身后,哪怕青年的啜泣声足以让他的灵魂分崩离析。

伤者自伤,仅此而已。

他打开房门仿佛毫无眷恋地摔上,户外阴沉的天空降下灰黑厚重的云,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站在门外的濑名泉深深呼吸,摊开手掌后连指尖都是鲜血淋漓,紧接着下一秒,喉头上涌的灼热腥甜和席卷而来的头痛直接将他压垮在地,他佝偻着身体不得不单膝跪地捂住口鼻,腥红彻底从指缝渗漏而出,一滴滴砸在他的膝头在军装上晕开。

“咳咳咳……”他止不住咳喘起来,渐渐转化为这些天熟悉的干呕。

疼……哪里都疼得要死,超烦人。

他颤抖着放下手掌,面对那些黏腻刺目的腥红勾起一个笑容,自嘲与哀痛终于似海啸般从眼中袭来,深渊崩塌的这一刻,水蓝双瞳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痛苦。

呵……本来还挺担心我该怎样才能保护好你,现在好了,穷途末路了啊。

我得不到你的信任和你的爱意,却在伤害你之后仍旧悔恨到想杀了自己。

我爱你,这没有理由,无关伦理。

即使你不需要我,我也仍要做我应该做的。

他咬着牙慢慢支撑着站起,取出手帕将手和脸上的血清理干净,克服着痛意然后翻出手套戴好,调整出惯有的傲慢自信。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是么?他眯起眼睛望向中心岛所在的方向。

果不其然,黑色的车身出现街道的那头,挂着特殊牌照稳稳停在了宅邸的门口,车门被打开,走下两位西装革履的高大执法者。

“濑名上将,受最高议会传讯,希望您配合我们前往调查。”

“呵,疯狗们真是行动迅速。让开,我自己会走。”

他依旧高傲从容,迈开步伐潇洒上前。

惊雷乍响,乌云与狂风在呼啸,这场连云之塔都无可奈何的大雨,终要降临。

TBC.
———————————————————

一边更新一边咸鱼肝,看完前哨站……我就是Trickstar的噩梦[苦笑]

多说无益,泉真之间缺乏的是什么呢?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个,到最后也许只能总结为一个词,那就是信任,因为怀揣着对那个人的眷恋,却因卑怯感作祟而退缩或以错误的方式表达而出。尤其是泉总,在我眼里他有的时候真的很偏激啊,但剖白到最后,濑名泉依旧爱着游木真,仅此而已。

本章大部分灵感来源于TS的活动和追忆4,特别是最后一个部分,是在真夏结束后写的,修修改改大半年如今终于到了正式放出的时候,当时还在想要不要一边吃阿绿太太的泉真糖果一边写啊。如今看起来是不用了(笑)。

我是个徘徊在乐与痛之间的创作者,从不轻易刻画绝望,却又热衷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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