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海泡沫

【Ensemble stars】soul[科幻(x)/ABO/清水]

Chapter 65

 

最初,被冠以“三贵子”之名的少年们也未曾深入了解彼此,纵使身上都背负着迥异的、独属于自己的奇闻,可与生俱来的孤独感仍旧使他们处在各自的小小国度游离世外,神鸟盘旋于天穹讴歌世界,深海鱼徘徊在浅水岸边,魔王桂冠加冕号召一切,而当天使长降临化身为皇帝的那一刻,筹谋的丝线将他们的命运连接,自此之后相识相知,奇人之名便传遍此间。

 

他们顺利降落在湖畔庄园附近。

 

夜空下的岸边涛声舒缓,不远处的房屋灯火通明硝烟四起,深海奏汰率先启动自己的工程箱调出系统展开侦查,在确认他们周边并无危险后,整个人便扎进了水里,再次浮出时已是浑身湿透,周身启动的屏幕如漂浮的泡沫,他就这样半个身子没于水中开始了操作。

 

朔间零和日日树涉见怪不怪,但前者还是眼神有些复杂地关切道:“虽然吾辈知晓吾友的习惯,但汝方才不是也说了夜里湖水很冷么?”

 

“噗咔噗咔~不用担心,「鱼鳞」很厚,在水中脑袋会更清楚,可以更好地帮到你们。”奏太扬起洇湿的面颊笑着道,出现在手下的键盘似浮游于湖面的荧光水母,敲敲打打间,涉零二人的战术眼镜已经配合手环将突进路线图显示。

 

“汝在这里务必小心。”零叮嘱了一番,拍拍涉的肩准备前往那栋宅邸。

 

银发男子仍是一言不发,抽出一方银白的长条在掌心转动,变换为刀刃后绕在自己的手指上化为一尾银戒。随后二人便向目标奔去。

 

——“噗咔~坏蛋数量侦查完毕,大多在向「皇帝」的房间移动。唔……正门突入不太现实,从「Trickstar」留下的缺口比较好。零,你路上的坏蛋比较少……但是涉这边……”

 

“效率最快的。”急速奔跑的青年完全没有任何犹豫。

 

同涉并肩前行的零拧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沉声给出提议:“给他一条敌人较少的路。”

 

——“哎……”通讯里声音有些苦恼,“「皇帝」所在的房间前有一条很长的走廊,那是唯一的路,大部分坏蛋都集中在那里呢,如果是两个人一起冲……”

 

“不用。”/“这不行。”已经翻越被炸开围墙的二人异口同声,朔间零调整好通讯器接着道:“必须得有人去狙击点提前看好「皇帝」,汝还是联系不到他么?”

 

——“不行呢,「Trickstar」孩子们留下的频道根本无人接听。”

 

听到这话的涉眉宇紧蹙……他知道,他已经决定放开所有,切断同这个世界一切的联系了。

 

朔间零与日日树涉顺利通过被炸开的墙洞进入大宅,无视一地破败的机器与尸体,后者毫不犹豫直接把一个微型炸弹拍上了残垣断壁。

 

“……这是要做什么?”朔间零看着他。

 

他抽出背后的微冲利索上膛,沉声向奏汰道:“让月永君把本来负责接应北斗君他们的人拦下来,告诉那些孩子不要将手中的东西早早发给首都那边。”

 

这是他能拉住他的最后一根线了,他明白的,在星辰命脉尚未点燃奇迹之前,皇帝一定会不顾一切引火烧身掩护星星们撤离,直到自己的灵魂都被焚烧殆尽。

 

朔间零立刻会意,拔出自己腰间的手枪调整了模式随手一击,一声巨响引得整栋宅邸为之震颤,随即荡出的声波将附近幸存的玻璃全部击碎。

 

这下动静更大了。

 

“要让他知道……对么?”血红双瞳对上魅紫幽泉,笑意狂狷。

 

日日树涉怔了怔,随即笑着颔首。

 

——“零,有东西听见动静朝你们那里过去了。嗯,还要谢谢「Trickstar」那个戴眼镜的孩子留下的代码,十分钟后就可以接管整个大宅的安保程序咯~”

 

“越快越好吧,这下可算是捅了大篓子。”朔间零看着战术眼镜投射出的一片红点懒懒道:“吾辈是该引走一部分杂鱼替吾友减轻负担了,那么……祝好运。”他再次拍了拍好友的肩头,顺手抽出了一柄战刃。

 

日日树涉点头,紧接着便按照指示开始奔往心之所向。

 

……

 

困兽犹斗,在囚笼中咆哮着吸引兀鹫前来啄食。

 

天祥院英智的脚边躺着十几具尸体,整个房间鲜血斑驳满目疮痍,而他一身白衣早已污浊不堪,绣纹鸟羽为秽物所染,他狼狈不堪气喘吁吁,但玉兰眼瞳仍旧明亮,似不灭星云。

 

“呼……呼……”喉咙的灼痛牵连着胸腔,他听得见自己轰隆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强健有力。

 

幸好来之前做了功课,这些雇佣兵所使用的武器大多为天祥院和庞恩两家所产,操作起来还算顺手,为防止引起怀疑他根本没有带枪,眼下从敌人手中夺来的武器已经消耗殆尽,囚笼的闸门随时都会再一次开启。

 

不过没关系……为鲜血所点缀的苍白面庞毫无惧色,他已经许久没有以这样直接残暴的方式吞噬他人,就仿佛常年身处虚伪高堂一朝终被解放,嗜血疯狂杀意满盈,是啊,他曾经也浴血奋战,收割生命,他这样……也算活着,在彻底溺亡于混沌前,像那位掀起暴动反抗神明的天使长一样,将仇恨与怒意倾泻而出焚尽世间。

 

我还没有倒下,我还没有被贱畜的诅咒侵蚀殆尽,我不惧死亡,不畏疼痛,在我真正被满足前,没有人能让我停下杀戮,一位暴君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根本不需要!

 

他的眼神是那般明亮,快意在其中肆虐疯长,无视疼痛无视羸弱,他紧盯着那扇随时洞开的闸门,握紧了手中的投掷护盾。

 

机械齿轮咬合声起,门外凌乱脚步渐渐逼近,新的祭品已经到来。

 

没有枪了?他笑了笑,摘下了耳边的碧蓝星晶……荧荧光屑蕴藏在其中流转四溢,时而深沉时而梦幻,如烟如云。

 

这是皇帝胁迫骑士王献上的贡品。

 

闸门洞开,闯入其中的恶徒叫嚣着准备射击,却在踏入房间的一瞬人头落地。

 

那是皇帝手中的星穹,碧蓝在霎那间抽身展开化作锋利的晶体长剑,砸向脚边的护盾绽开透明的圆顶如同圣域,子弹被阻绝在外,可利刃永不停息,闪着寒光与流萤,喷溅而出的鲜血浸染白衣,但他面无表情,眼神冰冷,手起剑落,审判已然降临。

 

在这一方狭窄的室内,冷兵器的效率或许远胜于枪支。

 

天祥院英智听不见惨叫与闷哼,感受不到温暖或冰冷,他只知他需得再活一会儿,活着杀死更多妄图进入这座囚笼的愚蠢之徒,就好像当初一样,也是这般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鬣狗围住,那些目光如粘稠的触手妄图侮辱自己……可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害怕了,不会再害怕了。

 

晶蓝长剑洞穿躯体,撕开血肉,无论是防弹衣还是机械护具在这柄审判长剑前通通无效,执剑者的决意将力量催化,仿佛要挣脱病弱的枷锁,将数年来的精神与气力宣泄而出,将灵魂都燃烧成养料驱使自己挥剑杀敌。

 

也许于天祥院英智,当其所做的事不被原谅时,那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救赎。

 

我不需要被谁原谅,我不需要被谁所爱,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晶蓝长剑突刺平砍,旋转反击,玉兰眼瞳于屠戮中化作濒临湮灭的白矮双星,在终末降临前疯狂焚烧却也极速冷却下去。

 

陆续有雇佣兵闯了进来,闸门开开关关如吞吐恶鬼的巨口,却不知放进来后是吞食还是被吞食。

 

……

 

朔间零在一个转角处又“邂逅”了两三个身影。

 

魔王血红色的瞳瞬间眯起,抬腿一脚将为首的敌人踹翻在地,战刃于手中一旋刺入第二人的脖颈,左手劈下第三人手中的枪向前一拽刺入第二刀,最终趁倒地第一人尚未反应过来时撕扯住后领割开他的喉咙!

 

所有的一切在短时间完成,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战刃上血的液滴滴嗒嗒,他冷冷俯视着没能叫出声的三具尸体,随口一句:“吾辈的子弹可不是浪费在汝等残渣身上的。”

 

“奏汰,涉的情况如何?”他一面奔向当初冰鹰北斗所在的狙击点,一面询问好友。

 

——“已经到达「皇帝」所在区域的一楼了,情况不太妙,宅子里所有的敌人嗅到了他的「味道」在向那里靠近。”

 

“莲巳他们还没有到么?” 

 

——“没有,最快也赶不上流星战机的速度呀。噗咔?有坏东西要来捕杀我了,让我解决一下~”耳机里传来那个人悠悠然的声音。

 

然后,零听见了耳机另一端的电流声。他对自己的好友保持信心,集中精力攀上楼梯前往高层。

 

……水中的深海奏汰活像一尾悠闲的大鱼,纵使岸边已经出现了一小队机械士兵向他射击被护盾挡下,他仍旧从容不迫地带着自己的工程装备在水里转了一圈,七八只银色“小鱼”从他身边游到浅水区形成一个小型的雁式阵,然后在敌方机器下水的瞬间构筑出一个屏障护住奏汰周身的水域,屏障外围电流激生,直接让这群家伙成了破铜烂铁,紧接着,鱼儿吐出的巨大泡泡将水中的杂兵包裹,那些透明的泡壁在笼住猎物的瞬间急剧收缩使之化为白沫消失不见。

 

“噗咔~噗咔~谢谢「朋友」们。”水中的人手下键盘敲击不停,愉快地感谢还没有道完,奏汰的眉头便被紧紧锁起。

 

——“涉,你的护盾已经自行启动了。”

 

“嗯。”狭长走廊内,银发男子的身法迅疾,正面涌来的一支小队举枪攻击,晶莹护盾将射向他的子弹悉数挡下,他抬手扔出一发微型脉冲使对面的护盾全部效化,一面向前猛冲扫射过去。

 

——“涉……注意你的子弹。”通讯里传来奏汰担忧,他们准备得太过匆忙,弹药也许根本不足以对抗宅内的敌人,护盾的能量更是有限,况且日日树涉所过之处并无掩体,除了及时冲进房间换弹,根本没有足够的安全空隙供他使用。

 

而且……根据游木真发来的室内结构显示,天祥院英智所在楼层的走廊,根本没有其他房间了。

 

深海奏汰明白,他唯一能做的是破解封锁协助日日树涉开门,而那满是敌人的几十米长廊,只能由涉一人突进。

 

他现在身处第一层,似乎是因为庄园设计师的恶趣味,天祥院英智所在的位置更像是一座被孤立宅邸深处的塔,连楼梯都只有一个。

 

那是唯一的路,他亦绝不回头毅然前往。

 

一楼,他似一往无前的战神,倾泻着他的炮火将所阻拦他的敌人全部射杀,护盾因格挡剧烈的攻击而流光四溢,忽闪忽闪地随时好像要消失一般。同日日树涉正面冲突的士兵们显然是被吓到了,枪林弹雨的走廊里回响着他们的惊叫。

 

“请求支援!请求支援!南部一楼发现异常!”

 

“判定目标终点在三楼主会客室,杀了他!”

 

恐惧与怒意黏连成一片,混乱之中青年的紫色眼眸沉静如水,冰冷得像是一汪毫无生机的泉,急速奔跑步伐稳健,单手持火力强劲的微型冲锋,另一只手则不停更换辅助武器。

 

他眼神锐利,在突击向前的同时不忘注意其他动向,敌人惊慌失措时投掷手雷的臂膀被他用另一只手拔出的枪打下,完成射击后又迅速切换为破坏护盾的脉冲炸弹,惨叫声不绝于耳,血流成河中他终于靠近了楼梯口。

 

“请求支援!!我们无法拦……”——“轰!”不知是谁的手雷炸开了走廊,硝烟弥漫的残垣断壁间,骤然停止的冲锋枪声很快被另一种微型枪械的射击声代替,堵在楼梯口慌不择路的雇佣兵纷纷倒下,待烟尘散尽,已是一地死尸。

 

他的护盾终于能量告急。

 

日日树涉借着这短暂喘息的机会换好弹匣,按下战术眼镜的扫描系统,在听到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后并不慌张。

 

“奏汰……你能接管监控了么?看一下有多少人?”

 

——“可以了,大概五六人准备冲下来了。”

 

“将战甲一半的隐盾能量转给护盾能坚持多长时间?”

 

——“大概两分钟……这套装备的隐形模式并不完备。”那边的深海奏汰有些担心。

 

“足够了。”日日树涉的声音相当平稳,他按下护腕隐没进楼梯间的阴影,换上更精密的手枪然后拾阶而上。

 

——“前往狙击点位受阻,奏汰,帮我重新定位路线。”频道里传来朔间零严峻的声音。

 

急速冲向顶层的日日树涉眉头一紧,在敌人现身的瞬间开枪射击,另一只手上的指环急速化为一柄军刺戳穿了下一人的喉咙,狭窄的楼梯间,隐形刺客撞翻随后而来的敌人,处于队伍后方的人猝不及防地射击,子弹却在他现身的瞬间被护盾拦下!

 

涉横冲直撞,后方的人马察觉到他的所在居高临下展开攻势,他一路紧贴着墙壁利用短时间内的庇佑疯狂向上,终于,在抵达三层楼梯口时,那淡蓝色的屏障应声而灭,日日树涉扔下了右手的枪械,左手戒刃捅进迎面冲来的敌人腹部,利用这具肉体的掩护挡下呼啸而至的子弹,直接撞翻了驻守在门前的敌人。

 

他来到他的门前了,只差一个走廊的距离。

 

涉闪身到楼梯口的角落迅速将微冲切换至手中。

 

“奏汰……替我标记走廊内所有的人。”肩膀处光穹遇刺的旧疮隐隐作痛,方才一轮硬碰硬还是让他多少受了些轻伤,他微微喘息着,眉宇间并无痛苦。

 

——“……已经完成。”奏汰的声音里隐隐有了丝犹豫。

 

——“正在接近狙击点位。”

 

时间根本容不得再做喘息,短短一句的交流后,日日树涉直接双手持枪斜冲进了走廊。

 

已经夺回控制权用自主程序破解房间禁锢的深海奏汰看着监控瞪大了眼睛。

 

只见屏幕中银发青年直接踩上了墙壁猛地一蹬,利用冲击力撞翻了第一人后双手交叉射击。

 

奏汰看出来了,护盾能量有限,他在利用这种方式尽量躲避子弹。

 

银发男子似迅捷的鹰隼,狭长的走廊似乎并未束缚住他的双翼,他以“Z”字型路线穿梭其间飞檐走壁,似乎早就计算好自己的着陆点,在落地的那刻用手肘击向敌人的太阳穴夺过对方的枪械,他不用再给自己的武器更换弹夹了,因为这根本不需要。

 

他在抢夺着时间,像个不顾一切的狂战士……但这种伎俩也并不能使护盾能量平白无故地增加,随着他的突进,那若隐若现的蓝色障壁终于应声消失,而他并不慌张,双臂交叠护住胸前,任由子弹呼啸而过,火药味早已掩盖了血腥,疼痛被忽略不计,只要能规避重要的伤害,只要还能向前,他就绝不会停下!

 

他杀红了眼睛,可瞳孔深处却如同在静静燃烧,他头脑清醒,他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你说我从不会自作主张按剧本出演,就算即兴发挥,也不会做出让整部戏都前功尽弃的事来。*

 

是啊,我不会的,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先要拥有一个角色。可这一次……你居然连角色都没有施舍给我,无情地将我排除在这场剧目之外。

 

为什么呢?英智。

 

是因为你还认为我只想做仅仅对你有兴趣的观察者吗?是因为你觉得我已经满足于领略这个凡间了吗?

 

走廊内,混乱的枪林弹雨使他遍体鳞伤,可他仍一往无前!他一路屠戮,尸横遍野,直到那扇门前阻击他的人越来越少,直到连他们的子弹都消耗殆尽。

 

原本还想进入房间的敌人都纷纷停了下来,他们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趋于本能回首,却被身后的惨象吓到魂不附体,银色的战神如凶残的恶鬼,以迅猛残暴的姿态向他们冲来!手中枪械子弹打完便当成钝器拍向眼前人的头顶,左手若抢不到武器便直接用指尖的利刃捅穿他们的脑袋。

 

几分钟前,是谁在向他们请求支援?

 

开枪啊!杀了他!杀了他!

 

脑海中这样叫嚣着,可恐惧却令他们双臂颤抖无法瞄准。

 

他靠近了,手持惩戒,没有怒意只有暴虐;他出手了,浑身血气呼吸沉重,但屠戮不止。

 

原本的狩猎者终成猎物,混乱之中有人倒下有人叫嚷,有人丢下了枪械,有人垂死不绝。

 

而紫色双眸目光如炬,似沸腾的涌泉。

 

……这一次我必须要找到自己的角色。

 

你写出了完美的剧本,结局是血色晕染的悲壮绮丽,我应该喝彩不是吗?哪怕是作为观众,也要竭尽全力鼓掌欢呼才是。

 

但真是抱歉呐,这次我不能再尊重你的剧本了,我亲爱的皇帝陛下。

 

……英智。

 

我要成为你这出戏剧的彩蛋,哪怕会破坏它极致的美感。

 

这一次,我要拒绝你呈现给我的世界。

 

你若至死不渝,我便形影相随,穿过人间和地狱就是为了找到自己最爱的「贝特丽丝」,我们会在一起,不论所处之处是天堂还是地狱,不论是被诅咒还是被拯救,不论你我活着还是死去。*

 

但我们的灵魂至始至终都会在一起,这即是永恒。

 

他将浴血而来,纵使前方只有地狱之门向他敞开。

 

银发青年的脚边,一位被击倒的猎物在意识模糊间抬起枪械,凭借本能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枪响,火光擦过他的脑后,银华散落一地。

 

……

 

圣域消失了。

 

但天祥院英智的剑还未停下,始终渴望着鲜血,那晶体蓝色像是宇宙中最纯净的星星,冰冷之中又带着温暖。

 

血已经染遍了他的白衣,这场景过去也曾有过,仿佛始终如一,那大片大片的破碎猩红到底属于谁,他早已辨别不清。

 

白矮星即将湮灭,粗重的呼吸拉扯着肺腑,视线斑驳间他好像再也看不见有什么动态事物于他眼前,周遭安静了下来,嗅觉在这期间一股股回归,连带着无穷无尽的疼痛,他所憎恶诅咒也在蠢蠢欲动。

 

真恶心。我明明最讨厌自己这个样子,我讨厌黏糊糊的血液,如今更讨厌尚未流干鲜血的自己。

 

玉兰眼瞳浑浊一片,苍白的面颊干裂的嘴唇,而那血污却使他原本的面庞变得狰狞妖艳。

 

疼,很疼,但这能让他在被诅咒吞噬前保持清醒,现在他好像不必在像当年那样,如此惴惴不安又那般绝望,只能没了命地负隅顽抗,阻止那些卑贱的恶徒靠近自己。那时真的是穷途末路啊,血色之中涌动着浓郁的白玉兰芳香,勾引着方圆内牲畜向他扑来。

 

好啦……好啦……想一些好的事情吧。天祥院英智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抓着他的剑恍恍惚惚地想。

 

嗯……那真是很好的事情哟。疼痛刺激着回忆,他记起在他那样无助,眼看就要坠进深渊的时候,地平线上出现的身影。

 

那是我的光呐,自从他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在我不顾一切将他拉下来以后,他似乎总能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身边,哪怕我浑身肮脏将他玷染,他也会包容着这样卑鄙不堪的我。

 

他的唇边生出轻微的笑意,眼瞳似乎有光亮起恢复了焦距。

 

我想我能同你相遇,就已经用光了这一生为数不多的好运气,所以在它们透支之后,我就只会伤害到你,那些因贪婪衍生出的恶鬼,那些本可以规避的云波诡谲,在我将你留在身边后便侵蚀到了你。

 

好在……今后再也不会了。他轻轻笑了起来,仿佛松了一口气。

 

我活着,很幸福,但这幸福的代价如果我支付不起,活着本身就是罪孽啊。这个世界值得被爱,但却不是由我这样半途醒悟的人来。梦之咲的大家,那些从一开始就热爱着生活的他们,那些从一开始就对未来充满期盼的他们,才是真正值得留于世间的存在。

 

当然,这其中还有涉,世界的日日树涉,自由自在的日日树涉。

 

我是如此喜欢着你们,以至于都不愿意再像过去那样,用那种纯粹残酷的方式一面利用一面伤害。我本就罪孽缠身,但暗地里还是那样卑微胆怯地希冀能稍微偿还一点点罢。

 

你们都不会让我失望的,因为奇迹曾一度发生在大家的身上,使我看见这个世界的美好与幸福,所以,请一定要和未来和平相处啊。

 

他重重叹息着,沾满鲜血的面庞几近被死亡所笼罩,玉兰双瞳明明灭灭仿佛燃起最后的一抹微光,他闻到了一丝微弱的玉兰香气。

 

啊……诅咒好像要来了。

 

但我才不要变成那样的恶心模样,任性的皇帝如是想到,撂下的晶蓝长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落入血污里,他拖拽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来到一具尸体前弯腰拾起了一把手枪。

 

他的指尖早已沾满温热的鲜血,随着时间流逝在渐渐冷却。

 

他确认好了子弹,伸出因发抖的指尖用力地上了膛。

 

——“咔哒。”

 

他颤颤巍巍地抬手,眼神却平静而庄重,枪口抵上了他的太阳穴,鲜血顺着手掌淅淅沥沥地滴下,不过是砸在地面的一小点血花。

 

已是终末,所有的棋子都已落下,该结束了。他这样想着。

 

——“砰。”

 

……

 

深夜的风冰冷而喧嚣,林间的呜咽唤醒青年们因战火昏昏沉沉的脑袋。

 

他们都狼狈不堪,如果不是及时注射了那特殊的药剂,很可能撑不下去。

 

那配方是衣更真绪留下来的,在行动前他们向天祥院英智提议使用,对方似乎很容易地便叫人制出成品装配进了那把紫红色的医疗枪里。在「Trickstar」正式就职于军部后,他们是拥有一套完备的主武器配置的。

 

[虹色のSeasons],以分明的四季颜色和远甚于普通枪械的功能威力而成为四人最趁手的神兵利器,启明星后他们的武器被回收,如今在此次行动中重归他们手中,衣更真绪的医疗枪配给了游木真,后者学了一下基本的操作,在三个人跌跌撞撞杀出重围暂时甩开追兵后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明星昴流手臂的伤口暂时止住了血,游木真的眉骨被子弹所擦伤,冰鹰北斗则努力护住了腰腹,方才的最后一轮爆炸,弹片划破了他的战服留下半指长的伤口,三人的装备已经七七八八损毁了一半,大大小小的创伤和破败的制服纠缠在一起,好在他们还能行动,就这样凭借着深海奏汰留给他们的路线撤离。

 

这是似乎一条早就被开拓好的林间道路,宽阔得可以通过一辆汽车,他们紧贴着路边的灌木气喘吁吁地向前,一路上都很沉默。

 

自同三奇人联系过后的冰鹰北斗一直萎靡不振,踉踉跄跄地走在最后,最终脚下一个不稳跌落在地。

 

“小北?!”明星昴流转头立刻想要去扶起他,却因为牵动了手臂的伤势疼得龇牙咧嘴。

 

“我来吧。”还算被二人保护得较好的游木真返身走回将北斗搀扶起来,和明星一左一右架住他向前走。

 

急救治疗药效渐渐过去,墨发青年疼得不住抽气。深蓝眼瞳中涌动着自责与迷惘。

 

“你要相信朔间前辈他们的,冰鹰君。”真给他打着气。

 

“嗯嗯……他们可是最厉害的三奇人呀,小英前辈一定会没事的。”明星咬着牙把痛意挨了过去,扯出一个笑脸乐观道。

 

前方道路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向他们驶来。

 

三人立刻心照不宣地卧倒在地,匍匐在草丛中屏住了呼吸。

 

是一辆轻型基地车,似乎没有开启伪装涂层,蓝白相间配合上旗帜团徽,来者身份昭然若揭。

 

是「knights」!他们顿时放松了警惕,心下一片欣喜,游木真的眼神亮了起来,有什么在他的心间滋长,几分激动几分忐忑。

 

明星昴流率先现身,冰鹰北斗甚至来不及叮嘱让他小心点。

 

车子在他们面前停稳,随即下来一队人马,为首的鸣上岚神情激动,赶紧叫手下扶住一身伤痕的橙发小子。

 

“啊啊!果然是中性先生,你们快去看看小北和阿木。”他指着从灌木丛中相互搀扶站起的二人,骑士团的医疗兵立刻行动起来。

 

紧接着,灰发男人从车上冲下,步履匆匆越过几人跑到了最前。

 

水蓝双瞳中的焦急担忧,在与新绿眼眸对上的瞬间急速冷却下来,濑名泉站在离游木真只有一步远的地方,苍白着脸呼吸急促地看着他,一旁原本想搀扶真的医疗兵们纷纷住了手。

 

他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游木真恍惚地想着。

 

濑名泉在扫到青年满身的伤口后便无法压抑住眼中的烦躁与愤怒,他一声不吭地将人一把扯住,拽着游木真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车内。

 

“泉前……”他的呼唤哽咽在喉,一时间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鸣上岚看着他们风风火火地上了车,轻吁口气转而对手下们道:“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明星和北斗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在岚示意他们不必担忧的眼神中跟着部队走进车内。

 

真被拽进来车尾的隔间,屏障降下将二人拘束在这狭小的见方里与其他人隔绝,他被按着坐在医疗床上,怔怔地看着那人回身去取便携式治疗仪。

 

“装备脱掉。”男人的声音冷得像是能让空气结出冰碴,他低着头,额发挡住了眼眸让真看不见他的表情。

 

游木真如实照做,卸掉了厚重的战服只留下一件内衫,最深的伤口全部集中在手臂一带,他的胳膊被粗暴地拽起,濑名泉将治疗仪摁上去的力道很猛,却在听到他轻微的抽气声后转而温柔的拂过,他做得认真极了,没有一丝一毫的逾越之举,每一处伤势他都要极力使其愈合,就仿佛他手中拿着的不过是一块橡皮,而游木真身上深浅不一的血痕是铅笔的印迹。

 

当然……这只不过是皮毛之举,治疗仪只能暂时处理一部分轻伤,具体的后续疗养还要由专业的医疗兵负责。

 

濑名泉一边小心翼翼地处理一边察看,直到眼神转到游木真的面颊,四目相对一瞬后男人即刻偏开了目光,将眼神锁定在眉骨的伤口上,那里的血液已经结痂,大片地糊在真的额头上活像一块狰狞的胎记。

 

他的眉头深深锁起,抬手就把治疗仪打了一上去想要将其抹平,他像个艺术家反复起笔,到最后几近是偏执地想要将眼前青年额头的伤口抹去。

 

已经感觉到疼痛有所缓解的真察觉到泉的不对劲儿,只好抓住他的手臂轻唤着叫他住手:“泉前辈!泉前辈已经没事了。”

 

仿佛才从那种惊慌中艰难回归的濑名泉停了下来,正对上真的目光将身心从那种灵魂失重的可怖感觉一点点拔出,水蓝瞳中涌动的阴沉风暴渐渐止息,他的眼神终于恢复了焦距得以将游木真整个人都看清,他看着他,这才意识到眼前人是从怎样的狼烟血雨中活着回来,看到他受伤的时候他这个心脏都在震颤到发痛,连呼吸都变得难以顺畅急速且疯狂。

 

在车上等待的时间里他觉得自己快要溺死了,他根本不知道游木真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不过是放开了他一瞬就不得不面临将要失去的可怖惨状……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啊?他一开始就应该就启明星行动反对到底,他的游君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那样开心的归处,他本应该好好保护他的,就算不能在他身边也应该好好保护他的归所,「Trickstar」对游君那样重要,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濑名泉大口喘息着,一把将游木真揽进怀里,他收紧了双臂仿佛要将全世界都纳入其中,孤注一掷道:“……我们可以离婚,我、我……我可以放你走,回到拉普塔我就认罪,启明星行动失败我是幕后黑手我是罪魁祸首,我不会让你回到浅水去的!不要再这样做了游君,离天祥院那个疯子远一点。”

 

他语不成调,声音颤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只差剖开胸膛把一颗心都捧到真的面前,过来的这一路上他想了好多,他知道他必须要明白一点——游木真的人生里可以没有濑名泉,倘若因为他是他的梦魇、他的苦痛与烦恼,是禁锢他一生哪怕以身犯险也要挣脱的囚笼,那么他宁可砸碎二人之间的所有放他离开。

 

他的游君必须平安幸福,纵使带来这一切的不是自己。

 

游木真愣愣地听着男人在自己耳边的呼吸渐生泣音,嘴上说着什么不得了的话双臂却愈发用力死死勒住自己,真的胸口被硌得生痛,那日的暴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却觉得能见到这样的泉比什么都好,以往出任务的时候总是和伙伴们相依为命,鲜少想到还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担惊受怕等着自己回来,听着这个人的口不择言,心上着实要比身体还要难过,他怎么可以让他说出这样饮鸩止渴的话啊。他闭上眼睛靠上他的脑袋,勾起唇角缓缓道:“泉前辈,有点疼呢。”他的声音里染着笑意。

 

濑名泉赶忙放开了他,手忙脚乱地问他哪里不舒服,游木真摘掉了自己几乎都快花了的眼镜,幸好没有戴结婚那天泉送的那一副,他大概从没这么脏兮兮地面对过濑名泉,可一双眼睛却是闪亮,新绿森林充满生机。

 

“我没事的,泉前辈。你还好么?”他轻声问道,努力克制着自泉出征以来被压抑着的想念,明明一直很牵挂的,却在那天噩耗到来时被悲痛的自责挤得无处安放,他很想问问他的身体到底有没有事?劫后余生……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他说。

 

可男人显然没法平复情绪,自我的恼恨与焦急吞没了他的理智,还有那挖去心口的放手宣言,他只好转身往隔间外跑,准备叫鸣上岚过来替游木真看看。

 

真一把拽住了准备往外跑的泉,攥紧了他的手腕急切道:“我已经没事了,明星君和冰鹰君一路都在保护我,他们才是需要治疗的。”

 

濑名泉扭头看着他,出于本能他真的很想冲出去对「Trickstar」那两个废柴破口大骂!!

 

游木真叹了口气,把人拉到身前对上那双水蓝眼瞳郑重问道:“泉前辈刚才说要和我离婚?”

 

“……”泉低下头选择缄默,灵魂仿佛再一次分裂成两股疯狂拉扯叫嚣,一个想要不顾一切让他的游君留下,一个残忍而冷酷地叫他放手。

 

男人的拳头在这样的挣扎中渐渐握起,喉咙里再一次漫开熟悉的腥气。

 

“唔……咳!”他捂住嘴巴硬是扼住险些漫溢出咽喉的温热鲜血,另一手赶忙摁上了脖颈的芯片。

 

“泉前辈?!!”游木真被吓到了,赶紧扶住他想要跳下医疗床去找人过来。

 

“……没事、没事,我没事的,咳咳……”泉放下手抵着真的肩膀作为支撑企图理顺气息。

 

他看着眼前弯下腰咳喘不止的男人,一向高傲挺拔的脊背怕是从来没有这样羸弱到不堪重负,新绿眼瞳中浸满无尽的愧疚与心疼,他想他真的不能再等了,他必须要说出来,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不能再透支这个人对自己的爱与包容,不可以再伤害他了。

 

他扳住他的肩好让濑名泉正视自己,森林与海洋再一次相望,后者勉强勾起唇角道:“我没事,游君不要担心啊。”

 

“……好。”他扬起一个温和的笑脸,柔声道:“那泉前辈接下来可以认真听我说么?”

 

“……”濑名泉看着这双眼睛,一个月前曾为恨意所焚烧,那之中对自己的声讨和泣血将他的灵魂临池,现在这其中涌动着惯有的宁静,他知道他一定会说出些很温柔的话来,也许会将所有的罪孽揽到身上,也许会选择继续忍耐他的偏执与不堪,又也许会温和而坚决地弃他而去。

 

没有哪一个结果是濑名泉可以承受的,但他必须面对,他的游君需得幸福才行。

 

游木真感受到男人肩头的颤抖,赶紧将挂在脖颈上的银链牵出,那原本可以挂着「Trickstar」的属于他的狗牌,但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实现,而现在那里串着一枚戒指,海蓝簇拥着新绿,双色宝石在灯光下光华四溢。

 

濑名泉觉得他需得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来接受即将到来的一切,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胸前的口袋,那是属于他的那枚戒指。

 

游木真将银戒从链子上取下,瞟了一眼濑名泉同样空荡荡的手指,随后盯着躺在手心的宝石银环笑了。

 

是呢,一直都很漂亮,泉前辈当初订制的时候一定下来很大的心思。

 

男人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猛地覆上他的手掌,他低着头深深喘息了几口费了好大劲儿才屈起手指将那枚戒指抓住。

 

呵,不主动点收回来,难道等着再激怒游君直接把这东西摔到自己脸上么?

 

“泉前辈的戒指呢?”头顶传来真的询问,“出任务的时候不能戴首饰,难道泉前辈并没有带在身上?”

 

濑名泉抬起头看着他,面对那样真诚的脸难得有点呆滞地把口袋里的戒指掏了出来。

 

戒指的尺寸相当,宝石亦然,唯一的区别是银环的样式,一个似藤蔓一个似海浪。

 

游木真从善如流地接过,执起濑名泉的左手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戴回到男人修长的无名指上,比那日在空之教堂时少了太多的不安,唯有愈发的虔诚坚定。

 

濑名泉怔怔地看着他捧住自己的手贴向脏兮兮的面颊,眼神之中几分内疚几分笑意, “我真的是……太差劲了。明明只是在逃避而已,总是一次又一次伤害到你,这样的我啊,却能被泉前辈爱着,实在是幸运了。”他缓缓开口道,语气欣然而幸福。

 

“分开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可以察觉到泉前辈你有多痛苦,如果那一天能够冷静下来和你好好谈谈,那么事情就不会发展成后来的样子,很抱歉,在泉前辈那样难过的时候却做出那种事,说了那些话,真的很抱歉。”他的声音生出哽咽,眉宇间满是难过。

 

水蓝瞳中一直压抑的痛苦开始分崩离析,那本就要被撕扯成两半的灵魂渐渐愈合,他听着他的话一字一句敲在耳畔蔓延在心,那些本以为永不会被原谅被赦免的原罪仿佛都烟消云散,他觉得自己身处梦境里,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些?明明他的信任于他而言何其奢侈?

 

“泉前辈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来呢?都是因为我自己软弱无能在自欺欺人罢了,之所以要冒险,是因为我必须还要证明泉前辈的清白,明明你是被陷害的,我身为伴侣怎么可以再落井下石?我得相信你啊。”他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面颊,轻轻擦去男人无知无觉落下的泪水,新绿眼瞳中渐生氤氲。

 

“今晚在那个地方战斗的时候,我突然萌生了很多很多的愿望,我想我一定要和明星君冰鹰君活着回来告诉泉前辈这些——我是如此庆幸那份契约将我们绑在了一起,它让我提前感受到自己是如何被爱又该如何学会去回应,所以假若可以得到你的原谅,我想要未来每一天都能和泉前辈在一起,我喜欢在早晨醒来的时候能看见泉前辈的脸,我喜欢我们一起在商量今天要吃什么才好,我希望我们能去旅行,去度一个真正的蜜月假期。我一定要活下去,活着回来见你,我一定要和冰鹰君明星君为「Trickstar」正名,我不要以什么待罪之身留在你的身边成为累赘,我要堂堂正正,倾尽全力去回应泉前辈对我的感情!!”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渐渐高亢,仿佛要将这些曾沉淀在时光里有口难言的心声全全倾诉,将那些怯懦与自卑全部抛诸脑后!他必须要说出这些!

 

他伸出双手抓着他的手喘息着,一口气将心声全部吐露。他感受到男人渐渐冰凉的指尖,在调整后呼吸后抬头再次对上那双通红的水蓝色双眸。

 

“……所以,泉前辈现在还要放开我吗?”他摩挲着他指腹的银戒,露出一个笑来,带着些许忐忑和小小的期待。

 

下一秒……他得到了一个疯狂的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和怜惜,更像是溺水者绝处逢生的挣扎,仿佛寻得了生机便要极力掠夺,直到所有的不安和激动都得到平复,才渐渐转为温柔将长久压抑的思念与难过一点点流露出来。

 

他被他圈在怀里自然而然选择了回应。

 

濑名泉觉得,如果有谁再将游木真带离他的身边,他一定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来。他几乎要将自己的灵魂割裂才下定决心选择放他走,他原本以为自己所有的偏执都能像过往一般被他压抑在深处,可这根本是痴人说梦!他听到了!他听到了他的游君愿意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去勾画他们共同的未来。没有什么可以再让他离开他!他不可能放开他的!绝对不可能!

 

当他们终于恋恋不舍地分开,濑名泉牵过了游木真的手,指尖颤抖着将那枚戒指虔诚地戴回他的手上,而后他们额头相抵,新绿与水蓝的幸福与喜悦早已漫出。

 

“我们回家。”濑名泉笑着说。

 

……

 

他大概从来没有这么明显地感受到过血从他体内流逝,不同于纳米银弹刺穿肩头一瞬间的酥麻,而是由外向内再由内向外返还的疼痛,他的意识仿佛清醒又仿佛混沌,很难辨清冷热,唯有执念驱使着他先前挪动步伐,踏过一地的鲜血残躯。

 

黑色的战甲剥落破损,坚硬的部分为子弹划破翻起尖锐的棱角,战术护目镜残损不堪,通讯似乎有着呲呲啦啦的电流声,其实周围已经安静下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安静到能让日日树涉死去的状态。

 

紫色双瞳暗沉混沌,他的发早已散乱,被擦断的末尾焦黑卷曲,断掉的两鬓沾着血污黏在那张脸上,他脚步踉跄,却还是执着那份念靠近了那扇紧闭的门,黑色的金属那样厚重,但隐约能辨别出泼溅在上的鲜血,唯一的手动开关糊着掌印,宛如真正的地狱关卡。

 

他知道他就在门的那边,他不顾一切地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他之所以这样是为了赶快到他的身边去。

 

……到他身边去。

 

他恍惚着抬起手,却在覆上那个识别锁前从黑镜般的屏幕里看到自己。

 

一个前所未有的日日树涉,没有那个人口中的光辉亮丽,活像个从阴暗深渊中爬出的恶鬼,断发杂乱眼神无光面上污浊。

 

他突然生出一种惶恐来,记忆当中的自己总是怀抱着鲜花与阳光向他靠近,充满生机和对这个世界的爱意,大概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得到属于天祥院英智的憧憬。

 

“奏、奏汰……”干裂的唇翕合嗡动,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是他自己,没有高亢与清亮如同黑鸦的呜鸣,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挚友们早已听不到他的声音,仅能注视着监控内心焦虑。

 

“……先不、不要开门。”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

 

……

 

他的手枪砸在地上,好像有一股未知的力量触及到枪支将其打落。

 

天祥院英智呆呆地看着那已经损毁的枪械,昏暗的瞳孔中带着恍惚和疑惑,他好像还没有扣动扳机,他好像听到了一声枪响,来自射杀庞恩的同一个方向。

 

他艰难地移动着步伐扭过头去,透过铁栅栏和破碎的玻璃看见彼端的银白亮点,那是狙击镜筒反射的光晕。

 

有谁……在那边?他好像在疼痛中意识到了这个,迷惑且又不可置信,那些孩子们没有逃出去么?怎么回事?他的周围遍地残骸……他应该……

 

对面的镜筒似乎有些急切,晃动着仿佛在表示某种信号。

 

英智这才想起……他好像还有个通讯器?他抬起鲜血淋漓的手臂摁上耳侧,一阵刺啦的电流声后,耳边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昏昏沉沉地听不真切。

 

——“……天祥院……”

 

——“天祥院英智!!”

 

男人的声音保持着一如既往地低沉,却没了平日里的稳重,惯有的慵懒恍若不存,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愠怒。

 

……谁?有点熟悉?

 

——“「你」给「我」清醒点!!”通讯里传来一声呵斥,声调是不曾有过的高昂与激怒。

 

——“「我」是朔间零!!”那个声音道明了身份,他喘息着,仿佛正在艰难平定着自己的焦急与慌乱。

 

一身血污的皇帝承受着来自魔王的怒吼,濒临崩溃的精神在混沌中暂且拾得了一丝清明。

 

“朔间……君?”他犹犹豫豫地问着,疼痛让他难以说出完整的话来。

 

——“是吾辈。”那头的男人沉声道:“如若不是吾辈及时赶到切换了子弹,汝就算不死也会失去一条手臂。”他的语气里翻涌着难以克制的怒意。

 

天祥院英智的气息越发沉重,他完全不想再听这些胡言乱语,他疲于疑惑疲于思考,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耗尽了残余的气力,身体内的诅咒蠢蠢欲动,搅乱他的思绪令他烦躁而恼怒,不行,不能变成那种又难受又恶心的样子,被谁看见都不可以。他跌跌撞撞地想要去找新的枪械了结自己。

 

——“住手!「你」想让他跟你一起去死么?”通讯里再次传来一声怒吼。

 

他被吼得怔住,颤巍巍地站在那里没能再动。

 

“他”?谁……?

 

彼端的朔间零被他这种状态搞得颇为恼怒,英智听见耳机里传来男人的冷哼。

 

——“…… 步步为营,以凡人无法想象的能力谋划好一切,在暗处将未来蓝图用清晰的笔墨勾勒,而后全盘托出,开创新世,成为殉道者,用自己的鲜血作为涂抹这幅作品的第一笔颜色,义无反顾地回归至属于「你」的国度。天祥院英智,外表天使内在恶魔的「你」,可真是自私得一无是处啊。”男人的声音里充斥着怨怼。

 

——“不过「你」可否记得,曾经对「我」……或者说……对「我们」的定义呢?”

 

——“「我们」必须为爱而死。”

 

他的语气幽森而沉重,渐渐吐露出些许为英智所不安的词句来。

 

玉兰眼瞳再一次亮起点点光来,疑惑蕴生。

 

零吐出鲜少再用的称谓,一字一句如钢楔钉入英智的脑海。

 

——“「你」已经成为「我们这边的」了,甚至多数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吾辈对汝的诅咒,似乎已被解除了。”

 

——“这也正是「我们」现身在此的原因。”

 

“我们”?还有谁?还有谁来了么?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他的嘴唇一开一合,想要说些什么却因疼痛难以发声。

 

——“汝想要让吾等奇人之中最接近天堂的那位驻足人间?他本是翱翔于天穹的神鸟,最后却因汝而偏安一隅,吾辈本以为他不过是短暂停驻,却不想他真的要拔去自己的翎羽,伴汝永恒。”

 

……天穹。他瞪大了眼睛,在捕捉到那些词汇后更加难以动作,耳中的声音好像将他的疼痛成倍放大,恐惧如野兽咆哮而来,他本将要抵达地狱,却在此刻听到了胜于这世上一切的可怖。

 

魔王的声音冰冷而严酷,字字诛心向皇帝陈列着他最可悲深重的罪孽。

 

——“哪怕现在「你」要堕入地狱,他也同样义无反顾。所以,被爱撕碎,被爱毒死的,不只有「我」一个。”

 

他被扼住了咽喉,呼吸困难且难以挣脱,今夜所有的决绝与孤勇都在剥落,他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了,他知道了……

 

有一个人来了,一个他渴望见到却又不愿见到的人。

 

——“如今「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们」这些「怪物」,也许都是先爱上了这个世界,然后才学会爱「一个人」。”

 

“不、不要。”

 

——“而对「那个人」的情感,也终有一日会超越对这个世界的爱,为「那个人」粉身碎骨。

 

那即是「我们」真正成为「人」的时刻。”

 

“不……”他摩擦着喉咙却是喑哑,可没有人能承接他的惶恐与无措。

 

——“现在,「你」或许爱着这个世界,却低估了一个「人」也爱着你。”

 

“……不。”他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扉,他已经知道了,他知道为什么它再也没有打开放野兽进来,知道为什么外界会如此安静。

 

而魔王的低语还在继续……

 

——“开门,奏汰,让他亲眼看看,他将自己的光,玷辱成了何等模样。”

 

——“天祥院英智,这世上真正被「你」拖下地狱的,唯有他一人而已。”

 

门扉洞开的那一刻,皇帝耳边是魔王下达的无情审判,小丑的耳畔一片嘈杂未有回音,同样的惶恐从疼痛的泥沼中拔出,二人的眼神却涣散得难以映彻出彼此的身影。

 

率先倒下的是日日树涉。

 

天祥院英智听见了他的世界彻底坍塌的声音。

 

玉兰烟云全然消散,唯余可怖的空洞,那空灵境界层层碎裂崩塌,零落为了无生迹的灰霾。摧毁他的方式其实很简单,将他的奇迹碾碎,让他的光湮没于混沌……

 

不!不是该这样的!这本不是他的棋局!

 

他所编撰的剧本,终末应由他一人所承,所谓的天使早已不再,唯有执起审判之刃的恶魔。

 

路西法坠落的那九个昏晨,烟云灼散,混沌浸染,映入他双眼的是什么?

 

背后为鲜血与火焰燃伤的六翼,在猩红与恶臭之中灰飞烟灭。

 

星辰历经灾变留下陨落的碎片,于绝望痛苦后渐渐重归闪亮。

 

人皮假面演员拉开穹顶的帷幕,灯光撒下阴谋戏剧悄然上演。

 

虔诚信徒遭遇神明无情的背叛,被榨尽血肉信仰后举起屠刀。

 

机敏的白兔在密林中穿梭寻觅,躲避野兽与陷阱挖掘着真理。

 

暗夜的魔物盘踞在湖畔的古堡,神龙双子的鳞甲被暗爪剥离。

 

骑士团战袍加身执剑披荆斩棘,王偕同希望在黄昏荣耀归来。

 

远古的神兽们无声隐没于暗影,蛰伏在此遵循着首领的执意。

 

可笑的伪善者撕下最后的面具,企图谋权篡位却被反将一军。

 

一切都曾在混沌中蕴生,一切都将要在黎明前过去,届时暗堕的天使长将裹挟所有的恶与往昔,背负着亘古的罪名坠向地狱。

 

可最后的最后,他一身伤痛,视界模糊不清,却在地狱的门前看见了他拒绝接受的愿景。

 

那是身染污浊与血腥的奇迹,微笑的梅菲斯特手捧荆棘,以被割裂的姿态欠身致礼,似是欢迎他的莅临。

 

——“小丑会提前在地狱等您的。”

 

原来,那根本不是戏言。

 

而是他对他的承诺。

 

他在颤抖,本不惧受伤奋战至今的身体彻底跪倒在地,双膝砸在血泊之中发出闷声一响,灵魂恍若被剥离撕碎,扯着心脏蔓延开无穷无尽的疼痛,他看见了,他看见他了,他来到自己的身边了,就像过往曾经承诺的那样。

 

但、但……空气中只剩下他剧烈的喘息,将胸膛剖开也无法安静下来,灵魂声嘶力竭也难以道出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泪水同身上的鲜血一样一滴滴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坑洼,他拒绝,他否认,不愿相信眼前同自己一样溺在血殇中的人是他。

 

是了,地狱,如今他们都在地狱,一门之隔,身下是各自用尸首铺就的道路与原野。

 

他伸出手想要去碰他,可身心早已被摧毁得彻底恕难从命。

 

于是,他就那样伸着手臂,似绝望中想要抓住希望的愚者,掌心最终空无一物地倒了下去。

 

——“这里是「红月」……他们人在哪里?!!”通讯里传来莲巳敬人近乎于崩溃的吼叫!

 

——“还算及时……莲巳。”

 

明之森海,天光乍破,温暖清明。

 

——“噗咔,是「蓝色」啊。”*

 

TBC.

 

———————————————

 

*引用自追忆2保健室英智的原话

 

*化用自但丁《神曲》,原作读得并不认真所以记忆有偏差。

 

*奏汰的个人故事,我对“蓝色”的个人理解。

 

我!终于!写到!最想写的终末了!啊!啊!SS打完激动得根本停不下来!一口气码完了!!

 

本章的很多部分都是早早就写好的,灵感大部分来自追忆2,修修改改到如今可以说是基本满意了!

 

是的!我把涉的头发“剪”了,课程事件里他自己说的要更阿妹胫骨的事情,最佳选项是“剪发”,所以我动手了【【。

 

老零的那段话最早成型于两年前,然后再追忆2被彻底完善,老零之所以发了狠全部说出来是因为他真的很气,更是替涉不平!直白点就是——天祥院英智你个傻子,有啥事我们一起解决承担不就得了?结果你费这么大劲儿隐瞒了这么多人利用了这么多人到最后你觉得一切行了你可以去死了,可我那个傻哥们不干啊!他拉着我们过来根本不是为了救你而是和你一起死的!气死本大爷了【ooc中。

 

路西法的九天九夜……soul的全部主线。以及Ch11章,涉英关于“堕天”与“地狱”的「戏言」,一个埋了五十章伏笔。


英智的武器出场过,就是双王口中提到的礼物,Ch48真白前往科学院时在走廊里碰到的变形晶体。

 

我觉得涉英最大问题就是他们俩总会在距离彼此最近的时候退缩,那么近又那么远,常人是唯有死亡将他们分开,这两个人是的的确确反其道而行之。幸好有老零奏汰副会也及时来了w


恭喜泉真破镜重圆!插入他们俩主要是为了缓和大家被涉英吓到的小心脏【【。

 

啊……太好了,终于写到这里了,感谢大家!!!


评论(44)
热度(968)
  1. 共4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楠海泡沫 | Powered by LOFTER